我們總是習慣用祝福與慶賀將一個相對特殊的日子包裹起來,讓它顯得格外的流光溢彩甜蜜美妙。
我也總是不能免俗的直到所謂的節日才倉促的緊緊抓住筆想要記下點什麼--
我寫,你好,祝你節日快樂,以一種真誠的想念和祈願的姿勢。
翻開日曆轉過的一個醒目日期,通常是異於平常的顏色,脆薄紙頁間鮮明的紅或者藍,甚至夾帶著在一旁寫下教師節的溫柔字樣。蘊藉希望的刻意提醒,像是別在柔軟心頭一枚熠熠閃爍的胸針。在夏天末尾的一個晴朗午後,漂浮在遙遠的深綠色山林和近旁窗簾上微小的風,夥同明媚的光線沿著前額慢慢滲進了心底,於是我看見綻放在空氣裡如同水紋蕩漾的溫柔眉眼,久違了容顏。在這個強弩之末的夏天,我想起了我的老師。
每個人津津樂道的過往注定有別於那些泛著黃褐色時光印跡的老照片,他們不是那些銳化的形影以及身後模糊不堪的背景。往記憶深處溯源的流水始終汩汩著清越而真切的回聲,並沒有隱晦憂鬱無疾而終的吟哦,我在這水邊輕易打撈熟稔至極的腔調,屬於我曾經和現在的老師。
我看見的他是站在北方城市一所小學校並不恢弘的大門口,他站在一個濃郁的秋天的末尾,寒冬臘月正緩緩拉開序幕。我的小學五年級,那年冬天收到最好的禮物來自他帶領全班同學共同完成的三個巨大的雪人,在操場的邊沿,灰色圍巾,紅彤彤的鼻頭,傾斜天空以及週身微弱的顫抖,那是我和他第一次見面。他是我的雪人老師。
我會記住尚且屬於童年的遙遠時光,已經被四季輪迴和莽撞的成長打磨成光滑的圓石,在記憶逆流的水邊,有關雪人老師的印記已經變成石頭上往外幅散的坐標。我能夠想出的最好的形容--不朽。
有關成長期的年少總是被家人和身邊的朋友忽略掉,家人們總會用他還是個孩子來搪塞一切他們認為不必要的問題,所謂的朋友不過是一起玩彈珠一起跑去河邊洗澡偷紅薯彼此蹲在遊戲廳門口抄作業這樣的關係,皆沒有十足份量的意義。
於是雪人老師適時的出現似乎變成了一道跨越北迴歸線的極光。那些逃課外出遊玩的被發現的時候,他不像其他老師叫我們站門口打掃衛廁所甚至體罰,他給予我們的機會是思考和自我的反省,而他需要的是必須能夠表達悔意和意志的作文,不是檢查而是作文。其後他會在一個晴朗的週末帶全班去郊遊,滿足真正屬於孩子的願望。他還會在其他的時間讓我們盡量放下書本作業去上興趣小組的課。他的圍棋非常厲害,打敗了一向無敵的老校長。他在元旦晚會上引吭高歌,隔壁班的女老師說他很帥。他教授數學是一種興趣數學,他來以後我們班的數學成績從此遙遙領先。他年輕時尚,他最經常對我們說的是,也許你們將來並不能完全成功,但是你們一定要真的高興。這是懵懂年月裡隔著閱歷的一知半解。
但我相信他說的話。就像他對我說,你可以不考試,但你要誠實回答你會不會。我說會。彼時冬雪如銀,厚厚地鋪在眼睛裡。我無心數學測試,只想出去踩雪。我的回答讓他無意識地給了我一份自認為的禮物,他宣佈測試取消,全班去操場堆雪人。
我並沒有在那樣的考試中獲得成功,但是當我擁抱雪人的時候,非常快樂。
這是時間裡凸現的銘刻著關於雪人老師美好記憶的一句話。這個即將到來的教師節,我面對即將蒞臨的秋天,帶著感恩和懷想,用一種有別於十二歲的心智重新理解這句話,並且,深刻地想念我的老師。
我所記憶的年輕長輩,即使經年已過也未必滄桑如夷。而他在我的心裡是永久的睿智美好的形象。這是淮河往南的九月,百草園慢慢凋謝了奼紫嫣紅,我想起我的老師,想起一段從容靜默的好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