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出了題目——寫下“你生命中最寶貴的五樣東西”。李京京拿著筆，面對一張白紙，周圍一下寂靜無聲。連平時最喜歡接老師話茬的趙小楨也愣住了。萬物好似壓縮成超市架上的珍品，平鋪直敘擺在那裡，等待你的手挑選。貨筐是那樣的小而緻密，世上林林總總只有五樣可以塞入。
也許是平日裡太孤單的緣故，在片刻的斟酌後，京京本能的揮筆寫下：朋友、親情、幸福……
這當然不錯的。對於這樣的生活環境要一個可以傾訴苦惱、分擔憂愁的朋友，那該多好呀！如果能有一個幸福和諧溫暖的家庭，那該多好呀！如果能從新回到爺爺的懷抱中，妮兒的笑聲中，那該多好呀！但京京很快陷入了困境——如果繼續按照一個孤獨、沉默的孩子的角度推倒下去，馬上就要寫下快樂和自由。它們對於京京來說也是絕對不可缺少的東西。結果呢，京京的小筐子立馬就裝滿了，五樣指標全部用盡。想想那答案的雛形將是：京京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朋友、親情、幸福、快樂、自由……哈！充滿了渴望、渴望擁有朋友，對幸福家庭的追求。坐在窗戶前的京京側著臉，望著空空蕩蕩的操場癡迷的想著。想著想著，竟沒感覺到同桌林蓉正在拉著自己的衣服。程老師也飛步跨來，大聲呵斥到：“李京京，注意力集中！”京京嚇了一跳，趕緊扭回臉來。此刻程老師的目光不滿的盯住他。
程老師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頭髮剪得短短的，眉毛也是粗粗黑黑的，嘴巴稜角分明，模樣有點像男孩子。連她的說話、手勢、走路，也都有那麼一股斬釘截鐵的勁兒，一看就知道是個認真、好強、又有點自信的人。
“大家都打起精神來，這事雖小，但對於你們來說很重要。”程老師屈起食指輕輕叩著講台。自從上次開公開課後，程老師一直對李京京的態度不冷不熱，彷彿根本不把他當學生看。
李京京望著白白的紙，又思緒萬千。像這樣想下去，毛病大啦。京京曾在畢淑敏寫的散文《我的五樣》中看到過類似的經歷。可他萬萬沒想到，程老師竟然會出同一種題。京京想應該測試的功能，絕對又是輔導我們分辨出什麼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因子，以致當我們面臨人生的選擇和喪失時，會比較地鎮定從容，妥帖地排出輕重緩急，而京京的答案應該只針對他本人的吧！
於是他決定在朋友、快樂、幸福三種解決了孤獨症要素之後，寫下對他個人更為獨特和孤獨的情結。
第四樣，他寫下了——鼓勵。
真有些不好意思啊。一個鼓勵算什麼，是那樣的普通。可京京卻和莊嚴的題目開了個玩笑。沒錯，這種鼓勵可並不一般，它可以在關鍵一刻指導人們走向成功的道路。京京覺得它們是不可或缺的。一句普通的鼓勵的話語，象徵著他人對自己的尊重與肯定，所以京京願意擁有鼓勵的話語。
寫下鮮花之後，僅剩一樣挑選的餘地了，剎那間，無數聲音充斥耳鼓，申述著自己的不可替代性，想在最後一分鐘，擠
進我的小筐。
京京偷著覷了一眼同學們的答案，不禁有些惶然。
有的人寫的是：“父母”。京京頓時感到自己的不孝。是啊，對於他來說，父母雖然相處得很不和諧，但他們畢竟都是他的親生父母啊！且不說沒有他們哪來的自己，就是一想到他們可能先自己而去，等待自己的是生離死別，永無相見，心也會泛起一點冰冷。
有的人寫的是“孩子”。一看之下，京京他吃驚極了，覺得十分荒唐。孩子，現在離自己太遙遠了。有的人寫的是“老師”。京京便更慚愧了。說真的，在剛才的抉擇中，幾乎將老師忘了。或許，在潛意識裡，認為程老師對自己很不公平吧。但音樂老師呢？平日裡，音樂老師總是對自己和藹可親，自己卻忘了她，真是可卑啊！
正不知將手中的孤球，拋向何出，音樂老師一句話救了京京。她說，這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不必從他人的角度推敲是否成立，只需自己的情感上的即可。
凝神再想。便又想到自由哪兒去了。說實話，京京每天都在水深火熱之中活著，幹這也不行，幹那也不行。
於是潔白的紙上留下了京京生命中最寶貴的五樣東西——朋友、快樂、幸福、鼓勵、自由（未按筆畫為序，排名不分先後）。
這時，同學們嘻嘻笑著，彼此交換著答案。一看之後，卻都不做聲了。京京驚訝的發現每個人留在紙上的物件，萬千氣象，絕不雷同，有些簡直讓人瞠目結舌。比如某男士的“足球”，某女士的“巧克力”，在我就大不以為然。但程老師再三揭示，不要以自己的觀點去衡量他人，於是不做聲。
接下來，老師說，好吧，每個人在你寫下的五樣當中，劃去相對不那麼重要的一樣，只剩下四樣。
經過幾分鐘後，京京終於艱難地拿起筆，在五樣中的“自由”一欄旁邊打了個小小的叉，表示在無奈的選擇當中，放棄自由。自由並不那麼重要，更重要的是快樂，是幸福！
程老師走過來看到了，立即轉身面向大家，說：“不能只是在一旁做個小記號，放棄就意味著徹底的割捨，你們必得要用筆把它全部刪除。”
只好按陳老師說的去做，將筆尖重重刺下。當自由被墨筆腰斬的那一刻，頓時覺得四周慘失顏色，猶如本世紀初葉的黑白默片，京京攏攏頭髮咬咬牙，對自己說，與剩下的四樣相比沒什麼，你有的是快樂、幸福，還別忘了你還有朋友。
請將剩下的四樣當中，再劃去一樣，剩下三樣。程老師的聲音很平和，卻帶有一種不容商榷的斷然壓力。
京京面對自己的紙犯了難。朋友、幸福、快樂、鼓勵……刪掉哪一樣是好？思忖片刻，他便把“幸福”劃去了。雖然“幸福”被無情的劃掉了，但是只要有朋友的鼓勵和快樂絕對可以比得過幸福。
京京已經約略猜到程老師的程序，便有隱隱的痛楚瀰漫開來。不斷喪失的恐懼，化作烏雲，大兵壓境。痛苦的抉擇似一條苦難港道，彎彎曲曲向遠方。
果然，老師說，繼續劃去一樣，只剩兩樣。
這時教室內變得很寂靜，好似荒涼的墓塚。每個人都在冥思苦想舉棋不定，京京已顧不得探查他人的答案，面對著自己人生的白紙，愁腸百結。
朋友、快樂、鼓勵……何去何從？
閉起眼睛一跺腳，京京把“空氣”劃去了。
剎那間好像有一雙陰冷的鷹爪，絲絲入扣地扼住京京的咽喉，頓覺手指發麻眼冒金星，心擂如鼓氣息摒窒……
好了，現在再劃去一樣，只剩下最後一樣。老師的音調很溫和，但執著堅定充滿決絕。對已是萬般無奈之中的我們，此語不啻驚雷。
教室內已經有輕輕的哭泣聲。人啊，面臨喪失，多麼軟弱苦楚。即使只是一種模擬，教室內已經有輕輕的哭泣聲。人啊，面臨喪失，多麼軟弱苦楚。即使只是一種模擬，也早已讓京京的心碎了。
朋友和鼓勵。它們在紙上勢不兩立地注視著京京，陷他於深深的兩難。京京閉上了眼睛，回憶著過去鄉下快樂的時光。那歌聲多麼動聽，那時候多麼開心……過了十幾分鐘，京京似乎在心裡早已給出了答案。沒錯，就是朋友。
朋友，在苦難中為你伸出援手；朋友，在痛苦是為你排憂解難；朋友，在你孤獨時不離不棄，伴隨著你。而鼓勵呢？也是朋友給的。李京京緩慢而穩定地拿起筆，將紙上的“鼓勵”劃掉了。
偌大一張紙，在反覆勾勒的斑斑墨痕中，只殘留下了一個詞——“朋友”。
初一:付紫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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