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說,要有人,於是就有了人。
人說,要有我,於是就有了我。
稻田,屬於誰的,我不在乎;那片金黃卻屬於我的。我用一隻腳平衡自己,平衡天地。看看那稻穗是怎麼樣隨風點頭的,那裡只有甲蟲在谷粒上,肚子吃得圓鼓鼓,甲蟲掉下來,稻田忠實地把搖晃傳到山的那邊,空谷中簌簌地響著。田埂交錯,像那些永遠想不清的人和事,只好就讓它這麼放著,被踏過之後或許會豁然開朗應該和哪個岔道相連。山的腳下一定得有一窩兔子,不然誰來啃我的腳跟,它們會把稻子咬倒好幾株,不是為了吃而是為了玩,流雲遮住太陽光的時候它們會叫吧——誰都會叫的,摔倒了的時候,痛了的時候,流淚的時候。我的影子隨太陽轉過好幾圈,想不通又怎麼樣呢,自己和自己打一架就沒事了。天空從來都是藍的,也許我可以把我的破草帽上的那根雞毛送給你。
傷感是歸屬於夕陽的,夕陽是我的。落日總是讓你感動得想要落淚,而它的悲壯總是能把眼淚再嚥回去。毛毛蟲在身上爬的感覺很癢,乳白的身子被照得通紅。兔子和甲蟲都該回家了是麼,現在它們會擠在一起哆嗦麼,腳下的泥土感覺是多麼的寒冷啊……藏青色山谷的那邊,又飄來啤酒的味道了,暈黃的一點,那是小灑吧的煤油燈,人們在那兒幹什麼呢,聲音傳到這邊就像隔了一層霧,閃閃爍爍,一定很熱鬧。夜深的時候,山谷會吹來很古老的風,一遍又一遍席捲整個曠野,吹亂我的衣衫,還有衣衫上的那根雞毛。
天是多麼遼遠的一件事,遼遠得讓人忘了什麼是夢想什麼是童話,糊里糊塗地就這樣了,什麼也不願想,就隨它這樣好了。牧羊人的羊和牧羊人的笛聲總是在一起,象徵著綠色山坡上帶著些許污點的白玉,羊仰頭的時候會想些什麼呢,它們的眼睛黑寶石一般深邃,眼神獵獵如火望向正午的太陽,正午的太陽很刺眼它們一定很不習慣。鳥兒吃飽了谷粒站在我肩上,它們告訴我它們累了,可是它們總還會飛,太陽的另一邊沒有谷粒,卻是天堂。不停翻滾的大地上被種上了莊稼,我在莊稼中央,鳥立在我身上,羽毛輕輕地飄落,我們一起傻傻地瞎想。烈日之下,那只突然遠去的鷹放棄了誰的憂傷。
若是寒冷,那麼惟有冬天。雪花很小,落得很輕,有一句問候與問候不同,因為過去在裡面,未來也在。整個的大地含著它,那麼珍重,一動也不動。土拔鼠躥出洞口,收到了它。我們選擇了沉默地感激——倘若我們吶喊,諸神的序列中間,又有誰能聽得見?樹椏上掛滿冰凌,我帽子上的雞毛落滿冰霜。青黛色的山谷中間,灑店傳來隱隱約約的喧嘩。牧羊的少年站在山坡上,望著空闊的天,雙手抱膝,唱著亙古流傳的歌謠:
“誰在稻田上等
等日月星辰
誰在守這份寂寥
把孤獨囑托一隻候鳥
一支笛可不可以吹到千里之外
天上的雲可不可以幻化我的色彩
有沒有人路過傳頌稻草人的傳說
田里的老人彈著古老的琴見證一切終如雲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