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了幾日,就想起黃山上的轎夫來了。清一色乾癟、瘦弱的身板,黑土地般的膚色,臉上被歲月刻下深深的溝壑。這是一群四五十歲的中年人,一群簡單而又複雜的人。
很難想像他們的生活,每天早早地進山,一整天地拉生意,傍晚無人時再下山回家。說起來好像沒什麼特別,但不能忘記,這裡是黃山,是奇險無比的黃山區。黃山很險,爬起來很累,一些人就受不了,強烈渴望能有個代步的工具來輔助自己。可這是山裡,一切外界所使用的交通工具,無論多先進,在這裡都無法奏效,於是人們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種原始的代步工具——轎子,於是靠山吃山的人就有了新的謀生路子。
走在高低起伏的山路上,須特別小心,一不注意就有可能跌下萬丈深淵,所以在這裡有一句話叫: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想像一下,當你正艱難地往前行進時,突然一陣刺耳的吆喝聲讓你一驚,迅速回頭,卻看見兩個乾瘦地人抬著一位“體面人”呼嘯而來,於是你本能地讓出一條路,看他們像風一般從眼前掃過。
在這裡,抬著轎子的轎夫彷彿都回到了蠻荒年代,沒有語言,只有吼叫。為什麼?我不敢妄加評論,只想說,是不是他們已經累到不想多牽動任何一塊多餘的肌肉,是不是他們心裡壓抑著痛苦與無奈,在重壓之下想要拚命吼出來?我只能是猜測。
兩個轎夫,一百八到兩百元不等,便可以把你抬上山去,真的不貴。可就算是當我累到已經不想再邁一步,也不敢去坐。我怎麼敢用錢去換他們的血和汗呢?每個轎夫的肩膀都有厚厚的一層繭,這是他們引以為傲的證明,證明自己的經驗,以此來多招徠客人。是的,他們的身體早己麻木,只有意志力支配著雙腿往前邁。幾乎每一處山路都被他們的汗液浸泡過,幾乎每一塊石板都留下過他們沉重的腳印。再看那些坐轎的人,竟還有二、三十歲的年青人!他們往往頭戴遮陽帽與太陽鏡,左手持壺,右手撫扇,脖子上還掛著照相機,那麼悠閒自在,一點看不出有什麼不安的表情。
轎夫們的身體麻木了,精神也漸漸麻木。我不會為了矯情來誇他們什麼身苦志氣高,當然,其中也不乏踏踏實實的,但大多數都是一種冷眼待人,眼睛只在看到鈔票時放一回光,其餘時間都如同與世隔絕。但他們的嘴卻是一直抹著蜜糖,拉客時說得天花亂墜,一停下來馬上收起笑,冷冷地望著周圍。在山裡比較狹窄地路段,往往只能一排一排走,經常碰上轎夫中途休息,擋住後來人的路,於是不免有人罵罵咧咧的,說他們只為自己賺錢而不顧他人的方便。而那些轎夫們不過討好地笑一下,象徵性地挪動挪動,其餘一概不論。
轎夫們是悲哀的,身累心裡更累,這種累是空虛,他們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每天機械地操作重複動作,只有現在,沒有未來。可是他們偏偏沒有意識到這一點,還是很安心於現在的生活。
過去的一代已經如此,無法改變;現在我們只希望新生的一代能夠擺脫這種生活模式,走出大山,盡情地馳騁自己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