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年外公第二次和母親吵架了。外公的性子沖的很,悶哼了一句,我樂意,摔了門,抱著二胡出去了。留下我和母親站在原地面面相覷。
近夜了,他仍沒回來,在媽媽來回的踱步聲中,我扯條圍巾就衝了出去,我想我知道他在哪兒。頹圮的涼亭上駁蝕了幾片朱紅,映著他坐在一角漆黑的身影。往常到了這時,他大多“貓”在書房裡,緊閉著房門和窗戶,端著老花鏡,細細鑽研著樂譜,也時常是高音飆到了“亞拉索,這就是青藏……”然後在最高潮處戛然而止。而現在,他坐在這裡,一個人。晚風在他的臉上泛泛的遊走,吹起的那斑白的兩鬢顯得這樣落拓。
我跑到他跟前,將溫暖的圍巾繫在了他的脖子上,打趣著說道,外公您還玩離家出走啊,孫女想聽二胡都沒得聽了,怎麼今天那些爺爺奶奶們不在啊?外公看見我愣了楞,又旋即收起了眼底的那抹失意,笑著說:“好,好久沒仔細聽過外公的二胡了吧,丫頭想聽什麼。”“來個高難度的吧,《二泉映月》怎麼樣?會嗎,外公”我有些挑釁的揶揄道。“哼,怎麼看不起你外公?”舒緩的音樂在他的指尖緩緩的流淌,像是用在月亮上打磨過的手指,輕輕地勾起了塵封在記憶裡的那些過往的舊事。
時間是潛藏在黑夜裡的一隻溫柔的手,在你恍惚間,物轉星移。二胡已經陪伴外公走過了三十六個年頭。那時住在鄉下,每天早晨下湖前,他總會先捧出二胡,將琴弓攤放在膝間,再用指尖捻了些許松脂緣著弦的上部緩緩滑入弦根,黃色的包漿,將琴弦勾勒的那般柔和。試音以後,將琴盒裡皺皺巴巴的海綿墊擺好,再將二胡放回去。然後就扛起鋤頭,開始了一天的勞作。我還記得,那些仲夏夜裡,有漫天的繁星和外公的二胡聲伴我入眠,外婆的大蒲扇搖啊搖就搖過了我的整個童年。
後來我上了初中,外公外婆才搬來了城裡,外婆迷上了看電視,外公就只得每天早上一個人抱著二胡去近旁的小公園裡去拉,有時外公也和一大群老爺爺老奶奶湊到一起,二胡啊,口琴啊,唱歌啊,跳舞啊,又說快板的,彈琵琶的敲鼓的,咿咿呀呀,鬧個不停。但更多的時候是他一個人。
現在新搬了小區,在城中心的鬧市區,外公很難再像以前那樣對著無垠寂靜的田野引吭高歌了,也不能趁著月色在二胡裡醉意,可是習慣卻是賴不掉的。因為外公的二胡,街坊領居都來找過好幾次了:二胡,多吵人啊,外公的歌又老又土。母親也是因為這個才會和外公吵架的。
現代城市人的耳朵裡充斥著韓流,搖滾,張口閉口唱的都是愛情,有誰還會記得這古老而淳樸的二胡?而他,卻在堅守著,一直,一直。
一曲終了,餘音繞樑,我握住外公捏著琴弓的有些微涼的手,看著他,我在心裡默默對他說:“竹杖芒鞋輕勝馬,一蓑煙雨任平生,外公只願你攜著那一顆敢於堅守自我的心,在這蒼茫的夜色裡,也能帶著你的二胡勇敢前進。”
高一:黃雪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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