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不分國界。聽一首動人心弦的歌,它若是說雨的,即使語言不通,你也果真能聽見窗外傳來淅淅瀝瀝的雨聲,心境也隨著歌曲的聲音而舒緩、平靜。
書籍也不必分什麼界限。看一本引人入勝的書,它若是敘說愛與孤獨,即使國別不同,我也果真能聽見,那從人心底傳來的最真誠的對愛的渴求,感同身受。
初次讀《簡愛》,我不過總角之年,讀書為的是那些個有趣而生動的故事。現如今,我長大了幾歲,再讀《簡愛》,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簡·愛自小以來便寄人籬下,那座黑沉沉的宅子——蓋茨黑德府,便是她受盡責罵與傷痛的地方,舅母對她漠不關心,只當是不得不承擔的責任;僕從說她是不勞而獲、最狡猾不過的壞孩子;而她的表兄,將她看作連畜生也不如的一個無關緊要的發洩物品。毫無疑問,她從未從她周圍的人們身上感受到一點溫情。
她的童年至此為止都是孤獨的,她好似誕生在一片荒原中的稚童,雖然自由地行走,生活,卻始終尋尋覓覓,只為了擺脫這樣的荒蕪而孤寂,艱辛而困苦。
於是當女僕貝茜對她好言好語,醫生勞埃德先生對她展現出明顯善意的時候,她竟不知所措了。
她來到了洛伍德學校,在被布洛克赫斯特先生污蔑時,她想到的不是否認,而是,別人聽到了會怎麼想?布洛克赫斯特先生所說的儘是些謊言,她當然知道,但她擔心旁人是否會認為她是一個壞孩子?
她近乎瘋狂的渴求他人的認同。她的摯友海倫告訴她,只要你是問心無愧的,你就不需要害怕別人的風言風語。但她實在渴望著愛。
她渴望著愛,正因為她背負著孤獨。那個幼時喜愛著的破布娃娃,她無時無刻不帶著它,將她的愛意寄托於那娃娃身上,將它看作是真正的人,不過渴望這世界之大,能有一個和自己心意相通的人,可以是親人,可以是友人,可以是愛人,只要是個活生生的人,他們是之間擁有相同的感情,她就是滿足的。
我雖然未曾體會過徹骨的孤獨,卻也有些感同身受。皆因為我知道,若是孤身一人行路,不僅是寂寞的事情,卻因著孑然一身,無人過問,竟好像是不存在於世間一般。
因此,當有人記住你,有人愛著你,這簡直像是天降恩賜。在學校時,簡在坦普爾小姐身上感受到了她對自己的愛;為了追求自由與激情,她在桑菲爾德當女教師。此時,簡愛傾心於羅切斯特先生,她卻未曾想過對方擁有和自己相同的感情,因為自己不過是個「平庸的家庭女教師」。
她如此渴望愛,但當羅切斯特設局使我袒露心跡時,她卻又像變了個人似的,她說,「難道就因為我貧窮、低微、長相平庸、個子瘦小,就沒有靈魂,沒有心靈嗎?——你想錯了!——我和你一樣有靈魂,我的心和你一樣充實!如果上帝賦予我一些美貌和財富,我也會讓你難以離開我,就像我現在我難以離開你一樣。」
我難以形容初見這句話的感受,大概是震撼吧。那樣一個時代,如何會有人,一個女人,能有這樣的想法?甚至她是比常人要更渴求溫柔與愛的人,在這搓手可得的愛面前,她仍然堅持著她的原則。
我此時便明白了,因為愛是由於兩個平等而自由的靈魂的互相吸引,若是連將她作為一個平等的人都做不到,這愛,卻又有幾分真,幾分假?
說到底,簡一直追求的東西,不過愛與自由,你與溫柔。她作為一個與對方完全平等的人,要求一份兩人之間平等的感情。她作為一個追求冒險的人,她希望她與她愛的人,能夠過這世間難得的自由人生。羅切斯特作為她愛的人,本身並不溫柔,但對於簡,這人是與自己相愛的,這就是一件溫柔至極的事。
愛由心而生,是兩顆心互相靠近,兩個靈魂互相吸引。她畢生所求,愛與自由,你與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