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時我會看輕自己,但我依然很重要。
對於我的母親,我最熟悉不過的是自家門口厚重的石階上最美麗的聲音——母親的呼喚。聲聲呼喚,送給我一個甜滋滋的童年。
上小學三年級時,我偎在母親身旁,依仗我小學學習委員的官職驕傲的對母親宣佈:“娘,等兒子掙錢啦,把掙的錢的一半給你。”樂滋滋兒的期待著母親的讚許。而母親的全部表情是:微笑著,又像是沒笑,透露出一種不屑。我再一次努力地說:“把掙的錢全部給你。”希望改變母親的不屑,換回的仍是淡淡的一笑。我猜不透母親期許兒子給她什麼。而這份承諾至今仍未兌現。我要用餘生還母親的債,償還這無法承載的母愛。
童年裝載著數不清可笑的故事:母親經常說不喜歡吃雞腿,而我有義務幫母親處理掉;假惺惺的抹眼淚兒,假裝走不動路,央求母親把我背回家;為了換得一頓可口的飯菜解饞而裝作臥病床;童年的滑稽終究有點心酸,不說且罷。
如今,我家的電視很古怪,除了我,誰也弄不出人兒來;煤氣罐沒氣兒了,我要去四里開外的液化氣站灌氣兒,更重要的是,我不在家時,爹媽的飯菜也只是湊合著吃,並且,冰箱也會在我離放假還有幾天前被塞得滿滿的。我決定了,我很重要。
對於我的父親,我更多的是仰視。高爾基說:“父愛是一部震撼心靈的巨著,讀懂了它,你也就讀懂了整個人生。”但我至今沒有讀懂,只淺薄地知道父愛像一座山,即使我自己當了爹也爬不上的山。
父親喜歡抽煙喝酒,落下一些病根兒。整天忙著給他上大學的兒子掙錢,經常忘記藥。有時連藥也得花上半個多小時找齊。母親勸他,他只是頻頻點頭,稍後便忘得一乾二淨。只有我和姐姐的聯合抗議才能引起父親的注意。
我不敢說我是父親的傑作,但我至少可以算是父親炫耀的資本,起碼能比得上他的兩畝天字號土地加上一頭黃牛。
對於我的姥爺,我養成一個習慣:每次放假照例陪姥爺說會兒話。多半時間是他教我《弟子規》,解釋一些佛家理論;少半時間是他問我一些生字。而我卻把姥爺給我的那本《弟子規》壓了箱底,拈起姥爺的期許,不覺有些隱痛。
另外,村外水塔邊上姥爺的一畝花生地,照例每年由我去刨,我很重要。
對於我的姥姥,我也很重要。我的姥姥年逾七旬,過慣了苦日子,連一碗發餿的小米粥也會趁沒人的時候偷偷喝掉。然後,便是忙著找醫生,打點滴。
我有許多事情要做,我要趁米粥沒變餿之前趕緊喝掉;或者,瞞著姥姥把發餿的小米粥倒給那只胃口好的老黃狗;萬一這些都沒來得及,我會照顧姥姥靜心養病.
這個對一切事物感到新奇的老太太,會莫名地對著響起的手機發呆,而我則會“趾高氣揚”地抓起手機大聲說一聲“喂”。而後便教姥姥怎麼拿手機,怎麼接電話。姥姥每回都會皺著眉頭說:“太難啦!”這時的老人更像一個孩子,一個喜歡說話的孩子,一個不喜歡寂寞的孩子,面對這樣的“孩子”,我不重要嗎?
對於我的姐姐,我很重要。當母親斥責姐姐要讓著弟弟時,我會義正辭嚴的站起來說“不許欺負姐姐”;當姐姐缺錢買零食的時候,她會慫恿我跟父親要錢,這種方法很靈,一要一個準兒。
關於姐姐和弟弟有這樣一個比喻:說手心和手背都一樣,其實不一樣。無私的姐姐是手背,自私的弟弟是手心。因為要用手遮蔽風雨烈日時,始終是手背向上,呵護著手心。而伸出手去迎接禮物和花朵時,手背退居其次,手心向上。
從今天以前,姐姐已經重要過啦。我要當姐姐的手背,讓自己也重要一把。
對於還沒同意成為我的女朋友的未來女朋友,我很重要。
倘若她不幸地成為我的准女友,我便有了中國人普遍的責任:找一份好工作養活老婆,買一套買得起的房子,給父親準備小孫子,怎樣使自己成為一個偉大的父親等等諸如此類。
倘若她不幸的成為別人的准女友,我會在祝福她的同時,往死裡考驗她的男朋友是不是比我的優秀,順便稍微證明一下以前我很愛她。
對於朋友,我很重要。同學聚會,少了我,就會少了個出洋相的角色;哥們打架,少了我,可能會被對方全部撂趴下。
對於陌生人,我也很重要。我的微笑很有磁性,有可能會讓他或她重燃希望;我的醜可能會喚起更多的人的自信;我的言語,或許能成為某個人的座右銘,在文章中引用說“趙恆生曾經說過這麼一句話——”這極有可能。對於世界的花花草草,我很重要。我可憐獨自綻放而無人欣賞的花,一次次體驗:“凌晨四點鐘醒來,發現海棠花未眠。”渴望每一個生命的綻放。我會靜靜地駐足在所有美麗的生靈面前,幫助所有人欣賞它的語言和姿態。
星星在哪裡都很亮,就看你有沒有抬頭去看它們。生活就像洋蔥,一片一片地剝開,總有一片會讓我們流淚,感受到生存的價值和自我的魅力。你有理由對這個可愛的世界說“我不重要”嗎?
沒有人想死,即使想去天堂的人,也是希望能活著進去。
畢淑敏說:“重要並不是偉大的同義詞,它是心靈對生命的承諾。”即使事業,前途,愛情,家庭都如泡沫般破滅,也不要悲觀。生存本身就是一種資本,一種幸運,一種對命運不公勇敢的挑戰與蔑視。
所以,什麼英雄事業,什麼壯麗河山,什麼香車寶馬,什麼生花妙筆,什麼絕代紅顏,記住“只有自己,我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