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低下了頭,在六月醉醺醺的暖風裡。
父親彎下腰去,一一拾起麥子投在地上的目光。陽光打高處灑下來,砸在父親微微隆起的脊背上,它似乎,又向下彎了一截……
麥子頂著烈日,最後一次為大地站崗。麥子,是大地醒著的眼睛。麥子,把電一般的目光齊刷刷地射向蒼穹卷皺起的衣角。那裡,一個夏天已經開始泛黃……
六月,麥子在鐮刀的召喚聲裡安然地倒下,像些個悲壯的英雄那樣,黑著臉,不說一句話。
在這樣一個被烤焦的午後,我想起了一千個美麗善良的母親,為田里勞作的父親端去熱騰騰的午飯。而父親冒著汗,用一把一把積攢起來的麥子,一口一口將我餵養大。
也許,我永遠也不會懂得父親的心事,正如我永遠無法懂得父親的麥子那樣。但父親,父親對大地一定是誠懇的,一如對他的父親;父親對大地一定又是苛刻的,一如對他的兒子。
我俯身撿起一粒被落下的麥子,散發著陽光香味的麥子,它把每一個我都看得不知所措。一粒麥子,用它最柔軟的部分,用力地扣擊我麻木的靈魂。在一粒麥子的注視下,我驚慌成了一隻拔腿就跑的兔子……
可我終究不是麥子,太陽再曬我也咳不出一口血來。而父親的麥子,卻在與鐮刀的碰撞中,儼然成了一幅大寫的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