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常為母親拔起鬢角的白髮,我熱於履行這份“義務”,母親也熱於享受這種“權利”。
我能為母親做的實在不多,畢竟我還只是個在校求學的學生,在她的眼裡,我依然是個小孩。母親捨不得讓我多做較勞累的家務,甚至有時什麼也不讓我做。我惟有撒嬌地說一聲“抱抱”,投入她溫暖的懷中,以“炫耀”我們的母女之情,這幾乎是我們之間最真情而又平凡的溝通。
風和日麗之時,我和母親便在陽光灑下的地方??家中的陽台,一起讀報、聽音樂,也聊聊心裡話。而更重要的是,我總要為母親拔起鬢角的白髮。輕輕地,挑出尋找已久的“目標”,右手無名指壓住需要保護的黑髮,食指和拇指捏起“目標”,食指繞一圈、纏住它,左手輕輕搭在母親頭上,吸氣,凝氣,用力!好的,成功了!交給母親,母親會將它打上一個結,為了不讓新的白髮再長出來。可是,日復一日,母親的白髮不肯停止生長,而我也毫不厭倦地為母親拔起鬢角的白髮。
直到有一天,這樣的“工作”帶給我的不再僅僅是樂趣,而是一份無盡的感動,和一道永遠沒有完整答案的思考題。
那天中午,同樣是風和日麗,同一個陽光灑下的陽台,同一種拔起白髮的動作。只是,為母親拔起白髮的不是我,而是外婆;而外婆為母親拔起白髮的區域,不再局限於鬢角,而是整整一個左半邊加上一個右半邊的腦袋。
外婆小心翼翼地,挑起“目標”、壓住“保護區”、纏住“目標”、吸氣、凝氣、用力!外婆完成得很出色,只是她沒有一絲喜悅。或許她從沒想到過,歲月在她女兒的頭髮上留下了如此之多的遺跡吧!或許母親的白髮並不是太多,而在外婆的眼中,又或許是再少也不嫌少吧!
外婆重複著這簡單的幾個動作,“戰勝品”已經不少了。她的視力不好,挨著母親的頭才能在“黑暗”中找的一絲雪白的“希望”,她彎著腰是十分辛苦的,卻又不能坐下來……可是,外婆堅持繼續勞作,儘管她的手已累得有些顫抖;我也讀懂了她的眼神:再累也要把白髮拔完,毫不留情!我的淚掉下來,那一刻,我聽到了從外婆心底發出的呼喊,那是向歲月在求情,為了女兒的容顏……
我看到了,看到了母親濕潤的眼眶,是對外婆的感激,還是歲月的無情使她想起的什麼?後來才知道,這是母親的悔恨,她還不曾為外婆拔過白髮,錯過了如此親密的溝通。
至今,我依然常做這份“工作”,只是,從外婆的眼神中,我更明白了這是與歲月的抗爭,是愛的凝聚,而不僅僅是玩樂。一絲白髮,連接了多少母女的心,傳遞了多少母女的愛。哦,我……或許,我是錯的,我不該再幼稚的用“抱抱”來表達對母親的。那麼……是白髮吧?是的,白髮,那輕於鴻毛而又重於泰山的白髮,那玩捏於手心卻又牽動著心房的白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