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艷陽日。街燈早已掛滿了燈籠,處處洋溢著新年的喜氣。
連日的緊張複習壓得我喘不過氣來,頭一直暈暈乎乎的,於是下午放學後,借了同學的自行車,打算去醫院裡找醫生看看是不是感冒了。臨近大考,一定要保證自己健見康康進考場,如果是因為小毛病除了大問題,這責任我可擔當不起。
很順利地看完了病,醫生說是用腦過度造成的,只開了些抗疲勞的藥。沒辦法,我不願意再一次為自己的成績而後悔,抓緊複習是我唯一的希望。
出了醫院大門,我站在台階上對著空中的太陽伸了個懶腰,深深吸了口氣。我討厭醫院裡那股濃烈的消毒水的味道。
跨上自行車,我準備反校,卻發現路邊圍了一群人。在好奇心的驅使下,我湊了過去。只見一個中年男子,三十上下,鼻樑上架了一副眼鏡,穿得也挺乾淨,書生氣十足。他懷裡抱了一個小女孩兒,兩歲左右,穿了一身紅色裌襖,稚嫩的臉上堆滿了污垢,隱約看得見兩行早已風乾的淚痕。
我腦子裡很自然的冒出一個念頭:又是要錢的。城市裡,這種事早已司空見慣,可我還是忍不住心頭一酸。
看他面前的白色塑料板,“求助十元”四個醒目的黑體大字擺在排頭,下面有幾行小字,內容記不大清楚,大概是說自己是郊縣人來此打工,卻與老闆發生了矛盾,被趕了出來,因為沒路費回家,又有女兒跟隨,無奈之下,只好求助好心人施捨十元作為回家的路費。
我看時間還早,便倚著車身當起了觀眾,與眾人不同的只是我沒向那男人投去不屑的目光罷了。
小女孩的眼睛很空洞,面對眾人的指指點點,她害怕的往父親懷裡靠了靠,那男人也就順勢將她樓緊了些,他能做的,似乎只有這麼多了。女孩用一種乞求的目光盯著男人,怯生生地說:“爸爸,我餓。”男人搖搖頭,歎了口氣,輕輕放下女孩,走到台階上的麵餅店裡,用手裡別人剛剛施捨的也是唯一的一塊錢買了四個饅頭,然後自己拿了一個,又給了女兒一個,重新坐回了原地。女孩兒興奮地抱著饅頭狼吞虎嚥的啃了起來,不一會兒,已經在吃第二個了。那男人看著懷裡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女兒,眼裡噙滿了淚水,艱難地嚥著嘴裡的麵團。
我沒再往下看。穩住車,掏了十塊錢遞到了男人手裡。為了這個世界上的善良,為了那個可愛的女孩兒。
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下,我匆匆逃離,卻聽到背後傳來的猶如天籟般的聲音:“哥哥,謝謝你。”我停下,回頭。我走回小女孩的面前,男人不住的說謝謝,我只是摸了摸小女孩的頭,說:“不用謝。”
也許在當時人的眼裡,我是個神經病、白癡、另類或是被騙的“冤大頭”。我也一直在想自己所做的是否值得,於是,想到了幸福。
祖輩是地道的農民,父母的奮鬥使他們跳出了小山村,給了我衣食無憂的生活。雖然因為工作的性質,爸媽陪我的時間很少,但我的童年畢竟是陽光的、美麗的。有牛奶、有新衣、有不少的玩具和好吃的零食,即便是2000年躺在醫院的我聽到醫生說我的病只有百分之二十的生存機會時,我依然沒感到痛苦,因為我有爸媽、有姐姐、有一大幫朋友的關心和幫助,所以,我說自己幸福,很幸福。
今天看到的那個小女孩兒,她也有童年,也應該有痛快地哭和開心的笑,但現實給她的只是恐懼、無奈和漠然。倘若他們父女真的是所謂的“職業乞丐”,那她還多了一分虛偽。
貧困的生活剝奪了她享受生活的權利,對幸福的追求,也許只是一個饅頭那麼簡單。
我問自己,幸福到底是什麼?是遊子的“每逢佳節倍思親”?是隱者的“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還是戀人的“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大腦只是一片空白。
我不是一個家境優越的人,十塊錢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小數目,我也沒權利拿父母的血汗揮霍。於是,又餓了一頓。
我並不後悔,就當是拿錢買自己的良心安定,如果真的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固然很好。若是不幸入了騙局,我想,他遲早會有良心發現的一天。
枕著書堆,看著窗外來去匆匆的行人,看著這個日漸冰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