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慌一寸一寸地滲透,浸濕了一種虛弱的堅強。
終於,面臨死亡的膽怯像一場必將爆發的瘟疫星火燎原般蔓延。
還有誰在微笑嗎?
那笑容的份量重到無法承受。
蒼白的臉龐,絕望曾經路過,有一類情緒叫做張惶。
但不應該懷疑,還有明亮的眼神在閃耀。
依然有人會說:“我相信……”
於是我們真得相信了。
看著自己手上皺起的皮膚,有一陣微微的心疼。
當我用浸過漂白粉液體的抹布擦拭這裡的每一張桌子,每一把登子,拂過窗台和門把兒,我有悵然若失的感覺。
我該高興病菌的無處遁逃,然而同樣無法逃離的是我們的手足無措,和無可奈何。
眼前這樣一雙手,有些枯槁,細細分辨,竟透出一種衰老的徵狀。
也許,明天我就在玻璃的另一端與世界分離,我問自己,你能否從容。
我不敢說自己不怕死。
我怕痛苦的死亡。
是不是大家都一樣,或者,真的有人視死如歸?
我來自母親溫暖的子宮,一個我永遠也回不去了的地方。
當下一站注定是陰冷潮濕的墓地,我的腳步是否還能不偏不倚。
我知道我會遲疑,我是多麼捨不得,這個我幾度詛咒的人間。
我不說我還有太多事未經歷,我只坦白我的貪婪,請寬恕我的期限,你看世界多麼誘人。
可是,任何人都清楚,死亡不和誰談判。
當它不可抗拒的來到,你該考慮的不是如何拒絕,而僅僅是如何接受。
不要搖頭說消極,真正的死亡不是遊戲般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休克和病危。
它的權威高於一切。但終高不過人的信念。
生命是一場盛宴。
有人入席,有人離席。
也許你只在意品嚐到什麼,也許你只關注身邊陪伴的是什麼人。
當天堂的侍者開始整理你的餐具,請你紳士的或淑女的擦乾淨自己的嘴唇,緩緩離開。
悲哀是這裡的主旋律,你只管走自己的。
在你之前,那個位置曾坐過許多別的人,他們走了,不留一絲氣息,你也一樣。
當我們的視線還千般留戀,哪怕疾病早已悄悄潛入,也要表演最後一次虛偽,還給世間一個從容之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