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天空飄著雨絲,斜斜地從窗邊打了進來,遠處是霧和雨交織成的一片朦朧。在這樣寒冷的夜裡,我倚著窗邊,往事歷歷浮現在眼前……
奶奶,您睡了嗎?小時候,年幼的我最愛牽著奶奶那雙大而溫暖的手,漫步在田問小路上。奶奶的手,被歲月刻上一道道皺紋,被辛勞磨出一個個老繭。幼小的我,只覺得奶奶的手好大、好溫暖,牽住了它,彷彿牽住了安全,牽住了整個世界。
那一個個突起的老繭,卻是奶奶辛苦的結晶。還記得小時候,天剛露出魚肚白時,總會看到一大一小的身影,荷著又大又重的鋤頭,踏著晶瑩的露珠,往田野走去。田野裡,金黃的稻穗隨風搖擺,像一波波洶湧的海浪向前湧來,而奶奶就像那汪洋中的一條小魚,只見她使勁地彎下肥胖的身軀,埋頭鋤草、灌溉……一滴滴的汗水從額上淌了下來,氣喘如牛的奶奶卻絲毫不肯休息。
清涼如水的晚上,我們祖孫倆最愛並肩坐在三合院中,抬頭仰望星月。皎潔的月亮悄悄地爬上樹梢,鑽石般的星星在天鵝絨似的夜裡眨呀眨,彷彿一個個小天使俯瞰著大地。鄉村的夜晚是如此靜謐,螢火蟲提著一盞盞燈籠穿梭在草叢間。天真的我,隨手一抓,一顆顆的小星星在我的手上閃閃發光,隨即飛逝而去。“奶奶,我的星星飛走了!”“沒關係,你看,它們全飛到天上去了!”我們就是在這充滿稻香的泥土地上,一起數著天上的星星。童心未泯的奶奶,總愛替它們取名字,我還依稀記得,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星就叫做“雅欣”。
小星星長大了。七歲那年,爸媽要帶我離開這片鄉情濃郁、陪伴了我整個童年的泥土地。臨行的那天,我緊抱著奶奶痛哭,無論如何也不肯上車。奶奶強忍著眼淚,難過地對我說:“傻嬰仔!阿嬤無法再照顧你了,你要好好兒照顧自己喲!”不知為何,那晚的月色顯得特別昏暗,柳樹也低低地垂著頭,像是也為我的離開而難過。就在爸爸啟動引擎的那一剎那,我看到古舊的門後那張掛滿淚痕的臉,便在小小的心靈裡立下一個決心——奶奶,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的。
壁上的鍾敲了十二下,拉回我回憶的思潮。如今,在緊張、喧囂的都市生活後,我仍愛回到老家!仍愛陪著奶奶看星星!只是,身後的屋子再也不是那古色古香、充滿著農家氣息的三合院了,而是一棟棟高聳人云的大廈。驀然回首,奶奶已是滿頭白髮。她那雙大而溫暖的手仍是我的最愛,就像一個舒適的搖籃,而我就在溫柔的呵護中成長。
一片片的楓葉從樹上飄落到眼前,我該為它的成長而高興呢,還是該為它的年老而難過?現在的奶奶,已經沒有以前年輕、有活力了,兒女們也像斷了線的風箏飛往各處,個個都離她遠去。陪伴她的,只剩下屋後的那幾隻雞。年邁的她,偶爾和鄰居聊聊天,其餘的時候,就坐在老舊得會發出聲音的籐椅上,望著窗口,期望兒女的身影能出現在窗前。願奶奶長命百歲,天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