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走出門,在街道的一側便又是些待候乘客的摩的了。風打在牆的厚蘚上,窸窣地在他們的臉上劃過輕聲。過街道的不僅是風,還有匆匆去早班的人們,以及一些開始了行動的摩的,在街心緩緩或急急而過。
體系完備的大城市裡恐怕已經難以見到這種身影了,四通八達的交通可以把觸鬚伸向每一個角落。而這偏安一隅的小城,還有一群摩的,駕著他們的摩托,在草木巷道間穿梭游離。這些騎者們大都頂著頭盔,在盔沿下露出形態各異的臉來。在冷天,老一點的司機會草草地裹上防風大衣和手套,有些則在身上披了深色調的夾克,眼睛關在墨色風鏡中看不到神情。也有些穿著不甚完整的潔淨的西服,個別的還打上了領帶。偶爾會有幾個戴著金絲框的眼鏡,幾分文質令人不好肯定出他的真實身份。夏日的時候會有些只穿背心的年輕摩的,沒有頭盔地在馬路間以大馬力狂飆著無視眾人。
他們滲透在城市裡,疾馳的馬達聲融匯於灰色的洪流。每一個摩的都是指向乘客的磁針,你無法清晰地發見他,他卻會敏感地看到你。然後便是幾下喇叭的嘶叫,接著靈活地跳出車水,閃在了眼前。指明要走的地點,他會毫無反應似的看著前方,動作很淡定,排氣管卻吼得不冷靜,在等待你最終是否決定上車。如果示意回絕,他們便會擰一擰車把,不回頭地急駛而走,隱入道路的深流,看不清表情,也不知將往哪個方向。
少有人對他們表示在意,除非是他們過快的車速驚嚇到了路人。老摩的會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閒聊,但客人一來就只好收回剛舉起來的香煙。擰緊手把在人流中穿行,自己安靜得卻如孤獨扁舟。有時開朗一點的車手會自嘲似的談起身邊的事,城中的事,或是淡淡詢問乘客急著去做的事,然後再欲言又止地開車。客人一般只是輕輕地附會,耳畔的風聲又時常把這些話變成含糊的自語。他說你住在何處?他說我也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孩子。他在微笑著說我的兒子在一中唸書,他在面無表情地說油價又漲了。然後就是空氣在盔旁嗚嗚地回答。
他們游離在街道上,聽過一個又一個老舊或嶄新的地名。八十畝,新街口,市外貿,十六米路——已經消失的或開始消失的,據說要新建的或已經被狼籍的。行人們看不見他們來自何方,不知道他們到何停止,只知道他們一談起地區路況便會有少見的自信。流浪著的摩的,形態似乎總是相同,匆忙的影子總要等到停下後才看得清楚。而在熱鬧的街口會見到固定態的摩的,他們一觸即發似的守株待兔,卻還夾帶著閒談:「那地攤上的有便宜貨,去買下?」「質量不好的,甚麼好買!」這當然是些老經驗的人。新入行的只敢在離出發地不遠的小角落中,面色茫然或淡定耐心,較為沉默地守著。
有的摩的會在街邊的小攤上淘古幣,聽一樣膚色的小販滔滔不絕地講;有的摩的則會時不時載老婆出去兜風,邊走邊介紹城區的變化;這些帶著頭盔的身影也可以出其不意地來到你的旁邊,「你買不買手機,我有架N860的……便宜賣你!」個別還和流浪漢聊了開心分對方一根煙。
遇到老熟的乘客他們偶爾會咧嘴打個招呼,在需要時還會相當默契地開到你的面前。路上的氣氛會相對鬆些,而且最終到達目的地還會受到意想不到的打折。「收你3塊吧。對了,你的自行車壞了?今天怎麼沒有騎車啊。」乘客一邊應著,一邊驚訝他對自己的瞭解。
車手們似乎總是孤獨的兄弟,因此他們也都瞭解兄弟的孤獨。畢竟是相惜的同道,總會聚一夥發出各色的鄉音。仙遊的,秀嶼的,還有江西的。他們感歎生活難啊,他們感歎客人狠啊,他們感歎這座城市的約束多了。然後他們又互相提示對方,政府開始在某路口管制交通了;哪些路段不能停車拉客……最後乾笑兩聲,嘴邊吐出白色的香煙。
許多摩的在寒夜裡依舊飛馳,許多摩的在夜深時沒有回家。娛樂晚歸的人還可以載,搭不上末班車的人還可以載,上晚班結束的人還可以載。或許妻子已經習慣了不再等待丈夫的歸來,或許孩子已不在乎了父親的晚歸頻頻。在愈見蕭疏的大道上行駛,已沒有白天的堵車,只有慢慢變少的萬家燈火。也許自己家中的燈早就暗了下來,也許家中廚房的灶台已經很少為自己冒一縷炊煙。但至少在漫天濃墨或微曉時,衣兜裡還有鑰匙去打開門,浸入家人的夢鄉。
他們是獨自的闖客,而這一天之後的終點,盛在心中暫忘卻了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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