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黃昏很美。
穿一套很隨意的衣服,在街上漫無目的地遊逛。帶著點溫熱和鹹味的風迎面撲來,撩起髮絲,拂過衣襟,如蜻蜓點水般點過心湖。夕陽把身影拉得很長,思緒也被拉得很長。
邁著很小很輕的步子,帶著一種恍惚的愁思,從街頭到街尾,從這邊到那邊,從川流不息的車流到熙熙攘攘的人群,從燈火輝煌喧囂熱鬧處到黑暗寂靜的角落,眼中忽然湧起一股溫熱的東西,為這種與世無爭的感覺,為這種寧靜淡泊的心境。
偶爾,一些事物會擋住確切地說應是吸引了你的視線---這是一位年輕而美麗的母親,她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以致無暇顧及身後的小女孩。該過馬路了,小女孩緊跟在母親的身後,好像生怕一不留神媽媽就會丟失似的。忽然,一輛摩托車飛馳而過,母親的衣裙被風拂起。這一刻,你便會看到小女孩的眼睛睜得如此的大,從那裡透出了無限的恐慌。於是,她白嫩的小手很迅速地揪緊了母親的衣裙,可同時,你會聽到那稚嫩而令人心疼的聲音:“小心,媽媽!”是的,此刻的你會很詫異,為小女孩為什麼是說“小心,媽媽”而不是說“我怕,媽媽”而詫異,而在這時,你也看到了那位年輕母親眼裡閃爍著一種東西,一種飽含了愉悅、驕傲與滿足的晶瑩剔透的東西。
很快,我的眼睛濕潤了,總覺得這一幕很熟悉,似乎在哪兒見過。終於,我想起來了,多年以前,我就是這個小女孩!於是,淚霧又很快地佈滿了我的雙眸。是啊,多少年後,我又會成為這位母親呢?
年華似水啊!不管你是否在乎過,無論你是否珍惜過,它總是從你的肩邊擦過,從你的臉上滑過,從你的心裡流過,那樣無聲無息,那樣不留痕跡,如雁過無痕,風過無蹤。
看著與自己擦肩而過的每一個行人,試圖想從那匆匆的腳步中尋找些什麼,從那眸子深處發掘些什麼。最後,我發覺,其實我是在尋覓自己。我在想,我到底是他們中的哪一個呢?是那個晃著小辮活蹦亂跳的小女孩?是那恬靜憂鬱而又愛胡思亂想的少女?還是那懷抱嬰兒的年輕快樂的母親?抑或是那手拄枴杖、白髮蒼蒼的老婦人?在這迷惘、困惑、惆悵和無助中,我似乎無法再思想,甚至無力掙扎。我只是覺得生命是如此矛盾、脆弱和無奈。
街燈亮了,我依然獨自穿行於這繁華的街頭。依舊從街頭到街尾,從這邊到那邊。走著走著,那一盞盞街燈似乎模糊了,因為我的眼裡又不知不覺地溢滿了一種溫熱的感動,一種沒有緣由的感動。
而這種感動很快又化作一種感悟,一種來自懵懂年華的感悟。是呀,也許這裡的每一個都是我,而我也或許是這裡的每一個人。可不是麼?無論是小姑娘、少女、少婦還是老婦人,都是自己演繹過演繹著或是將要演繹的角色,只不過是昨天、今天與明天的不同罷了。
穿過時光的隧道,從童真到火熱的青春,再由成熟到最終的歸復於平靜,如戲那樣,一場場地上演著,而我們似是主角又像觀眾。
在像剝洋蔥頭一樣一層層地剝著自己的此刻,我突然發覺,其實我不該在這樣的回顧、瞻前和尋覓中迷失自己,重要的是我懂得今天的我,敢於面對今天的我---一個由過去堆積而成的我,一個走向明天的我,一個可以無緣無故落淚又可以瘋喊瘋叫的我,一個笑話別人幼稚卻又傻傻地躺在草地上數星星的我,一個剛剛還在母親懷裡撒嬌一轉身又想知道做母親滋味的我,一個渴望能幹出一番轟轟烈烈的大事又嚮往平平淡淡過一生的我。
這便是我,一個矛盾的雖不完美但卻完整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