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野菊花又開了,在秋風中搖曳著。一朵朵,一簇簇,一叢叢,一片片,點綴著山野田間,溝壑石崖。那是冬的精魂。如同一個善變的仙人,將金黃漫山遍野地鋪散開來,把我的故鄉扮得燦爛、亮麗。
我不知道我的故鄉在冬季該有什麼。只記得自小到如今,我的心裡總有那麼一片長盛不衰的野菊花,他們驕傲地開放著,自信地生長著,在我心靈深處紮下了根,自此我心之一隅便有了一方金色的淨土,將我的靈魂蕩滌得如一灘靈動的秋水。
故鄉的冬天是蕭條的,斷籐枯草,落葉紛紛,蒼松翠柏太綠,不似人間色彩,少了些活力,只是平添了幾分寂寥。此時,除了叢叢野菊而外,再也拿不到什麼來裝點冬天了。我不止一次地驚詫於這些金黃的小花,在這樣蕭瑟的冬日,在那樣粗糙的葉子裡,何以開出如此嬌小得令人憐愛的花朵。在那一朵朵指甲般大的花朵裡,藏匿著那麼些小小的精靈,金黃的花瓣齊齊整整地圍成一個圈,將中間的花蕊圍起來,那麼多長條形的小粒子,挨挨擠擠排列成那麼堅固的一個花蕊,可愛極了!有時,花蕊裡會鑽出一隻蟲子來,撲騰撲騰沾滿花粉的翅膀飛走了。
我家屋後有一棵古老的柏樹,樹下總有那麼幾叢野菊花。春天,它們萌芽,嚮往著輝煌;夏天,它們生長,追尋著燦爛;秋天,它們綻放,迎接著美麗。只是,這幾年來,冬天總是來得不是時候,打不上冬天的印記,野菊花也就選擇了在冬天開放。它們不熱衷與那些紅得似火、飄飄灑灑的楓葉共舞,也不屑與恩寵萬分的家菊爭寵,只是默默地在寒風中怒放著,無怨地挺立著,不懼風寒。只因它們有著一顆顆金色的執著的火熱的心。也許此時,那些開在繁華春夏之季的國色天香們,正偷偷地躲到土壤的懷抱裡,竊笑野菊花的癡與狂,但野菊花又何嘗不在心底裡訕笑花之驕子們的嬌柔與懦弱呢?此時的野菊花,再也不是花之隱士了,而是撒滿山野田間、溝壑石崖的一道亮麗風景,成為荒郊野外引人注目的焦點。
年年野菊花綻放的時節,我總會親臨野外,幾番巡遊之後,從漫山遍野的花朵中挑選出最美的兩束花,插在我寫字檯上的小瓶裡。頓時,滿屋子裡都瀰漫著野菊的清香味。閉了眼,彷彿周圍儘是野菊花。捻碎一朵,定沾滿一指的花香。於是,洗手的時候,花香落在盆裡;讀書的時候,花香混著書香沁入心脾;睡覺的時候,花香瀰漫在被窩裡,伴我做一個美麗如花的夢……
如今,我的生活大不如前了。求學於古鎮上,每至週末才回家一趟。離家返校時,總有著幾份依戀,幾許惆悵。高高的門檻已把世界分撥成了故鄉與異地,離開時,總不免深情回望幾眼,家園依舊?鄉土依舊?揮一揮手,告別故鄉的天空,告別故鄉的雲朵,還要注目那一山一地的野菊花,使勁地吸上幾口故鄉那混著花香的空氣。到了校園,除了吃飯睡覺外,終日坐在教室裡,於方寸之間演繹著學子之夢,偶爾透過窗子,也只見那半角的天空。求學的古鎮並不大,四周都是山嶺和土地,那些荒地上也偶有野菊花,卻也只是零零星星地分散著,遠不如故鄉野菊的香飄十里。“曾經滄桑難為水”,他鄉的野菊花,我實在看不上眼。面對那一片片荒地上的零星野菊,我的腦海裡又浮現出一副宏大的畫面來——凜冽的寒風中,一簇簇,一叢叢,一片片野菊花遍佈於山野田間、溝壑石崖,放射出燦爛金光,在灰白的天空下,挺立著,蓬勃著,美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