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武夷山,帶著夏日凌晨的繾綣。微蹙的眉,霧氣繚繞的眼。迷離,恍惚。
路邊,小小的轎子旁,幾位轎夫手握瓷杯,溫一壺黃酒對飲。蟲兒幽幽地叫,引著遊人的腳步,走向那一片清幽的九曲溪水。一路上,有花相伴,馨香陣陣,綠葉婆娑,楚楚動人。蜜一樣的陽光在叢林中穿梭。
「上船勒……」渾厚的聲音,從水上傳來。抬頭,一位艄公立在船頭,扁平的臉,陽光在黑色的肌膚上流淌,漫開一片暖融融的詩意。眉梢微微向上翹起,眼角,也掛著幾縷搖晃的陽光。
「嗯。」微微點頭,下岸上船。嫩白的小腳丫,觸碰著清清的水,綻開一朵透明的蓮花。周圍,秀麗的山巒,水袖輕舞般的柔媚。
你悠然自得地划槳。櫓聲陣陣,清涼的溪水潺潺流過。你絮絮地叨念周圍山峰的名字,講著溫暖的故事與傳說,不疾不徐,波瀾不驚,如溪水的低吟淺唱。「上面儘是草,中間黑乎乎的,就叫草莓咧……」你稍稍偏頭,指著一座形似草莓的山,笑意微微。眼神裡跳動著淡淡的光芒,似茶盅香茗般馨香,溫潤。
你的日子就是這樣的吧。在青山綠水之間來回穿行,過著恬靜質樸的生活。撐一支長篙,乘一葉扁舟,穿行在這片朦朧之中,兩岸是斑駁的痕跡和亙古的柔情蜜意。一泓清水承載著你點點滴滴的過往和年華流過的滄桑。焦躁時,你可以來觸摸水的妥帖,憂鬱時,你可以來汲取山的耿介。
「小心呵,過石頭咧,小心我把你的腳丫當魚!」你微微一笑,拿起櫓當魚叉嚇唬我,親切的聲音在水光瀲灩的一泓裡悄悄蔓延。一縷慈愛的光輝,輕輕撒落我身上,眼波流淌,暗香氤氳。
小小的石頭,在你船槳的擊打下,發出輕輕的脆響。綠綠的水波,在櫓聲中微微地打著旋兒。這水,這山,是你淺酌低吟的無邊靜謐麼,細細密密地滑過我的心房;這故事,這傳說,是你日日編織的銀色之網麼,殷殷切切地纏繞我的心弦。
聽著你渾厚的聲音,望著那青翠的山巒,一切如夢如幻。「這是中國的泰坦尼克號,我的小小竹筏怎能與它相比?」你開著暖融融的玩笑,聲音依舊不疾不徐,臉上依舊波瀾不驚。你隨手指向遠處的山巒。呵,一座倒下的山峰,在你的描繪之中,灼灼發光,熠熠生輝。
「這是孫悟空打白骨精的地方。」近處,石縫間,果真有個幽暗之處,像極孫悟空降妖除魔的地方。你爽朗大笑,悠長的笑聲在幽谷之間綿延不息。
「你會唱歌吧?」你,早已被詩意的山水浸骨入膏。或許,你的歌聲也是靈動的吧?
輕輕擺手:「小姑娘,我向來,都以目光歌唱的。」
仔細地看你的眼睛,清澈,淳樸,沒有一點雜質,帶著溫暖的氣息。憂傷和焦躁,被你關在眉睫之外。看著你的眉眼,彷彿就看見了巍峨的山,清澈的水,心,便開闊了,便暖融融的了。而你的眼角,便是那春意綻放之處,悠然,恬靜,俊美,遠離世俗的喧囂,帶著春天的氣息,歌唱著融融的綠意,在我心底也長出了一片蔥蘢。
「你的眼角,有一個春天!」我驚歎。
你淡淡一笑:「在這山水之中,清冷處,可洗凡心。」
你繼續搖櫓,搖櫓,搖櫓……慢慢,慢慢,慢慢……
青山間,綠水上,踏波無痕。
艄公,你眼角的春天,淺唱低斟著心底的幸福。